林小旭感觉自己像是沉在冰冷的海底，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隐约传来嗡嗡的杂音。喉咙发干，头疼得像是被雷劈过。

“……先生？先生？能听见吗？”

一个带着点不耐烦、又强装温和的女声断断续续地飘进耳朵里。

眼皮沉重得像是挂了两斤秤砣。林小旭费力地掀开一条缝。刺眼的白光立刻让他眯起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还有一盏惨白惨白的节能灯管。

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孔。

“醒了醒了！” 旁边似乎有人惊喜地叫了一声。

林小旭努力转动眼珠。床边站着个穿着蓝色条纹病号服的大妈，正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小伙子你可算醒了！吓死个人喲，在马路上就倒了！救护车呜呜哇哇把你拉来的。”大妈嘴碎，但眼神带着点邻居婆婆的关心，“撞到哪啦？要不要紧？”

撞？林小旭脑子嗡的一声，记忆的碎片猛地涌了上来！奶茶渍、狗屎印、鸟粪坨！救小孩！怀表！豪车！引擎盖！刺眼的光芒！还有……还有那双冰一样的眼睛！

完了！豪车！赔偿！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就想坐起来，一阵剧烈的眩晕瞬间袭来，又让他重重跌回硬邦邦的病床上。

“别动别动！医生说有点轻微脑震荡，要静养观察几天。”护士姐姐的声音带着无奈，“你也是够拼的，摔成那样……咦？你身上这味儿……”护士姐姐皱着鼻子，拿着本子准备记录的手顿住了。

林小旭这才后知后觉地闻到自己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型灾难气味！是奶茶混着鸟粪在体表“发酵”了？还是那珍贵的狗屎踩踏纪念品挥发了余韵？

护士姐姐屏住呼吸，快速在本子上划拉了几下：“林小旭是吧？先好好躺着休息，观察24小时再说。”那表情，仿佛他是某种不可描述的***。

林小旭欲哭无泪，浑身都疼，但更疼的是心。他挣扎着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护士……那个，被我的表……呃，砸到的车……怎么样了？” 那“车”字他咬得格外用力，心尖尖都在抖。

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车？什么车？你送进来的时候，就自己躺在路边。警察来的快，问了一圈，好像是那辆豪车把你和那小孩送到医院门口，放下人就走了。”

“走了？！” 林小旭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不找他算账？不追究赔偿？那怀表在他眼里瞬间从“罪魁祸首”镀上了一层“免死金牌”的金边！难道那块破表真是什么宝贝，把人家引擎盖砸坏了还不好意思要赔偿？有钱人的世界这么清新脱俗的吗？

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感还没来得及升起两秒。

“哦，对了，”护士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翻开了另一页记录，“昨天送你来医院的那位小姐，哦不，那位女士的助理今天早上打过电话来了。”

林小旭的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位助理让我转告你，”护士清了清嗓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有种公事公办的冷酷，“她说，林小旭先生，请你为昨日对你和那辆车造成的直接物理损坏，在出院后，自觉联系她的助理处理相关赔偿事宜。这是她的名片。还说……” 护士顿了顿，看了林小旭一眼，像是确认他能不能承受接下来的话，“还说，她们苏总时间宝贵，希望你不要试图拖延或逃避责任。”

护士姐姐说着，拿出一张薄如蝉翼，但质感极好的白色卡片，轻轻放在床边的铁皮柜子上。卡片上只有一串烫金的手机号码，和一个名字：冯清雅（苏总助理）。背景是一朵极简的云纹。

苏总？昨天那双冰眼睛的主人？！

冷，那股寒意仿佛透过卡片直接冻到了林小旭的心窝里！他最后的侥幸彻底破碎。人家不是不要赔偿，是把他当成了砧板上的肉，先让他养着，养肥了再杀！还“自觉”联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身上那点味人家肯定记住了！

护士小姐姐看着林小旭瞬间灰败如土的脸，又补了一刀，像是精准的切割：“对了，那个助理好像顺口提了一嘴，说引擎盖的维修费用……估计得重新定制一块原装的，加上人工运输什么的……大概在五百万上下浮动吧。” 说完，她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传话任务，快步走出了病房，带上了门。

“五……五百万？！” 林小旭感觉自己的声音已经不是破锣，而是成了碎成渣的破锣！他眼前发黑，差点又要晕过去。

完了！彻底完了！把他俩肾都卖了也不值这个零头！

绝望的情绪像是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了他，让他喘不过气。他把头埋在被子里，发出受伤小兽般的呜咽。人生啊！还能更倒霉一点吗？！

“我的电脑啊——！”

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带着哭腔的嚎叫，猛地穿透病房不算厚的墙壁。那不是别人，正是罗胖子！估计是接到医院通知赶来了。

病房门被推开，一个肉山般的身影冲了进来，带着一阵风。罗胖子，本名罗涛，身高一米七体重二百多斤，标准的科技宅身材，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此刻那张胖脸因为惊惶和担忧拧成一团。

“小旭！小旭你怎么样了？”胖子冲到床边，看着病床上裹得像条咸鱼的林小旭，眼睛都红了，“护士说你被车撞了？哪撞坏了？腿？胳膊？脑子？” 他激动地想上下其手检查。

“停！”林小旭有气无力地打断他，一把推开胖子的肥手，“没撞……是我自己摔的。胖子，我完了……” 他指着柜子上那张名片，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看见没？我可能昨天……摊上大事了……五百万……砸了人家车……”

罗胖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那张名片和名字，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冯清雅？苏…苏雪？！云巅集团的苏雪？！” 胖子震惊得嘴巴能塞进一个鸭蛋。他虽然是个死宅，但白鸽市的风云人物苏雪（也是无数宅男心中的冰霜女神）的名字和她的标志性助理名字还是知道的。

“五百万？！我的妈呀！小旭你……你把人家苏总的爱车咋了？砸了个洞？” 罗胖子的声音都拔尖了。

“比砸了个洞还惨……”林小旭把自己昨天那史诗级水逆倒霉日，如何被命运安排救了小孩，如何在翻滚中甩飞了破怀表砸中了比钻石还贵的豪车引擎盖，又如何被冰山美女眼神冻结并精准投掷到赔偿单上的过程，一股脑倒了出来。当然，暂时隐去了引擎盖诡异地熄火和怀表碎片划破手那点微妙的、他自己都说不清的“不对劲”。

罗胖子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就没合上过。他看着生无可恋的林小旭，又看看那张散发着昂贵气息和“催命符”光芒的名片，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心疼，然后变成了某种……跃跃欲试？

“小旭啊，钱的事……”胖子***胖手，显得有些踌躇，“咱慢慢想办法，总有办法的……人没事就好，对吧？不过你说那个怀表……飞出去还砸中了……”他眼睛突然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昨天出门前抓的那个东西！你说能转运的破烂？”

林小旭闷闷地点点头：“就那破玩意，也不知道当时怎么脑子一热……”

罗胖子猛地一拍大腿，震得身上的肉直颤：“你说你晕之前看到光了？碎片还划破了手？这……这不对劲啊！科幻小说都不敢这么写！”胖子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你等等！”他飞快地从自己那个巨大的双肩背包里翻出一个巴掌大的USB连接线，“来！让我看看你的右手食指！看看伤口！”

林小旭不知道胖子为啥突然对伤口这么感兴趣，但还沉浸在五百万债务的沉重打击中，麻木地伸出右手。

胖子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凑到眼前。食指指腹上，确实有一条细小的、浅浅的划痕，几乎已经要看不见了。胖子翻来覆去地看，还用手指轻轻摸了摸。

“奇怪……这伤口也太浅了吧？不像能导致你晕倒的伤啊……”胖子嘀咕着，眉头皱得死紧，“而且……你记得昨天那种感觉没？眩晕前？有没有觉得手指……发热？麻？痒？”

林小旭努力回忆：“当时摔得七荤八素，脑子里浆糊一样……就感觉破的地方好像……有点麻？有点热乎乎的……”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愣住了。对啊，那么小一个口子，就算当时疼一下也就完了，怎么会那种强烈到把他整晕的眩晕感和虚弱感？这不科学！

罗胖子眼镜片后面射出光来，是那种看到新大陆或者发现稀有BUG的狂热光芒：“这就对了！绝对有问题！小旭，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那块破表……搞不好真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掏出手机，“你那老电脑不是上次黑客攻击后一直半死不活吗？我现在就去你家帮你修一下，顺便……研究研究！”

不由分说，胖子安抚了林小旭几句让他安心休养（尽管林小旭的心还在为五百万流血），又火急火燎地冲出了病房，直奔他们合租的金鼎公寓而去。那速度，简直不像二百斤的人。

病房里又剩下林小旭一个人了。他看着天花板，五百万的债务阴影挥之不去，但胖子的异常兴奋和那什么“不对劲”、“大胆的想法”，也像一颗小石子在他死水般绝望的心湖里，投下了一丝微弱的涟漪。那块破怀表……难道真不是普通的赝品？它……和昨天自己晕倒有什么关系？

傍晚时分，林小旭感觉好了点，头没那么晕了。他磨磨蹭蹭地办好了出院手续（看着账单又是一阵肉疼）。好在都是些检查费和最基础的药品费，钱包还勉强撑得住。拖着疲惫的身体，带着一身快要散架又带着点诡异味道的病体，他回到了那个熟悉又破旧的金鼎公寓。

一开门，就看到罗胖子正蹲在他的旧电脑前，眉头紧锁，拿着螺丝刀和各种工具。地上散落着螺丝和一些不知名的小零件。

“胖子，怎么样了？电脑能修好吗？”林小旭有气无力地关上门。这台跟着他征战多年的“老爷机”虽然卡顿、蓝屏是常态，但用来上网投简历、看教学视频还是离不了的。

“咦？小旭你回来啦？医院放人了？”胖子抬头，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困惑和兴奋的奇怪表情，“你这电脑……问题不大！就是主板有点老化，内存接触不良，我清理一下……”

就在这时。

啪嗒！

一颗被胖子不小心碰掉的螺丝，滚到了电脑主机箱的散热口附近。

“哎呀！”胖子习惯性地伸出胖手去捡。

“我来！”林小旭正好走过去想看看，下意识地就弯腰，想顺手捡起那颗螺丝。他的右手，好死不死地正好按在了那满是灰尘的主机箱金属外壳上！

几乎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冰冷机箱外壳的瞬间！

林小旭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老天保佑！这台老伙计可不能再坏了！我暂时可没钱买新的！赶紧让胖子修好吧！

就在他这个“修好它”的念头闪过的千分之一秒！

“嗡！！！！！”

一声极其巨大、极其刺耳的电流轰鸣声，猛地从电脑主机箱内部爆发出来！那声音绝对不是风扇噪音，更像是超大功率的电路突然短路、能量乱窜的疯狂咆哮！

没等屋里的两人反应过来！

滋啦——轰！！！

一大股浓密的、带着焦糊味的黑烟，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主机箱的各个缝隙里狂喷而出！同时伴随着一连串刺眼又恐怖的蓝色电火花噼啪乱闪！整个主机箱像是发了羊癫疯一样剧烈地颤抖起来！

接着就是一连串更密集、更响亮的“砰！砰！啪！！”声！是里面各种零件在高压电流和不明原因的冲击下，承受不住压力产生的剧烈爆炸！

金属碎片、塑料残骸、还在燃烧的电容、冒着黑烟的电路板碎片……像天女散花一样，带着灼热的温度和强烈的焦臭味，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从主机箱的散热口、光驱口、甚至电源接口***而出！

其中一块冒着火星的电容碎片，擦着罗胖子肥硕的脸颊飞过，在他耳边留下一道灼热的痕迹！吓得胖子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啊——！”

林小旭离得最近，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电脑爆炸搞懵了！他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的“老伙伴”在他眼前解体、喷火、散架！黑烟瞬间弥漫了整个小客厅，呛得他眼泪直流。

几秒钟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机箱内部还在持续发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呜咽声，还有电线短路的细微噼啪声，以及一股浓烈到无法忽视的焦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地上，一片狼藉。

主机箱外壳惨不忍睹，扭曲变形，上面有好几个不规则的窟窿，还在往外冒着最后的青烟。里面的零件散落一地，大部分被烧得乌漆嘛黑，完全看不出原型。最惨的是罗胖子刚才整理好放在机箱旁边的一小堆备用内存条和固态硬盘，也被高温和乱飞的零件波及，烧成了一堆废物。

屋子里烟雾缭绕，报警器尖锐的鸣叫划破空气。

罗胖子瘫软在地上，眼镜歪斜，脸上还有一道明显的焦痕，眼神是彻底傻掉和无法理解的惊恐。他机械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看向同样石化、站在一片狼藉和刺鼻烟雾中央，右手还保持着伸出去动作的林小旭。

林小旭彻底懵了。他看着自己那只刚刚只是轻轻碰了一下电脑外壳的右手。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荡：

我不是想修好它吗？！

我只是想捡个螺丝啊！！

我这手……到底摸了什么？！！

这五百万债务还没解决……现在又把电脑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