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王府选婿那天,我看着前世为我冷墓的夫君,直接指向角落里不起眼的养子。
“我选他。”
满堂哗然,笑我自甘下贱,选了个迟早要被扫地出门的弃子。
我笑而不语,拉着未来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后来,我富甲一方,他为王为相。
前夫跪在我府前求复合,我的夫君揽着我,温和一笑:
“长聿,叫三婶。”
雪粒子敲在窗棂上,簌簌作响,炭盆里的火明明暗暗,映着我苍白的手指。
指尖冰凉,一如我前世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的温度。
我,林晚辞,又回来了。
回到了一切尚未开始,命运的岔路口刚刚在眼前铺开的这一刻。
我是已故安国公独女,父母于三年前边关殉国,陛下怜我孤苦,特赐婚琅琊王氏,以全抚恤忠烈之后的美意。
老王夫人念及与我祖母的手帕交情,加之祖父当年曾于危难中救过老王爷性命,便开了金口,允我在她两位嫡出孙儿中择一为婿。
上一世,我选了王清晏,那个风姿卓绝、名满京华的长房嫡孙,未来的琅琊王氏宗主。
结果呢?红烛高燃的新婚之夜,他与他那青梅竹马的表妹苏婉儿私奔,将我和整个王氏的颜面踩在脚下,成了整个长安城的笑柄。
最终,是王清聿,二房的次孙,不得不替兄完婚,娶了我这个“麻烦”。
婚后,他每月循例来我房中两日,相敬如“冰”。
我守着活寡,在偌大的琅琊王氏宅院里,看着婆母妯娌们的冷眼,听着下人们的窃窃私语,熬干了青春,也熬尽了生机。
最后那场来势汹汹的风寒,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窒息,无边无际的窒息,如同沉在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刺骨,无可攀援。
“晚辞,”上首的老夫人声音将我从回忆的泥沼中拉回,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久居上位者的不容置疑,“老王夫人是信人,既开了口,便不会反悔。清晏、清聿,皆是我王氏精心教养的麒麟儿,品貌才学皆是上乘,你可细想,不必急于一时。”
她端坐着,一身绛紫色缠枝莲纹锦缎袄裙,鬓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而通透。
堂下,王清晏一身月白锦袍,玉冠束发,眉目疏朗,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傲然笑意,确是龙章凤姿。
王清聿则穿着靛蓝直身,静立一旁,气质更显沉静内敛,只一双凤眸低垂,看不清其中情绪。
我的目光,却越过他们,落在了角落阴影里,那个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身影。
他穿着半旧的青色直裰,身形清瘦,面容略显苍白,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没有存在感的摆设,连厅堂内明亮的灯火似乎都刻意避开了他那一片角落。
王瑾瑜。
老王爷义兄王骁的遗孤。
王骁为救老王爷战死沙场,临终托孤。老王爷感念恩情,将这孩子收在名下,充作养子,但在府中地位尴尬,比嫡子不如,比寻常族人又稍显特殊。
我记得他后来及冠后,会被老王爷找个由头分府别住,恢复本姓,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琅琊王氏的核心圈层。
如果他愿意,我们是不是可以关起门,过自己的清净日子?不必卷入这嫡庶长房的纷争,不必再看任何人脸色,不必再重复那令人窒息的深宅岁月?
一个大胆至极的念头,如同暗夜中的火星,骤然破土而出,瞬间燎原。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抬手指向他,声音不大,却因堂内的安静而显得格外清晰:“他呢?不能是他吗?”
满室皆惊。
落针可闻。
老王夫人愕然地看着我,手中的佛珠停住了拨动。
王清晏好看的眉头蹙起,眼中闪过不悦和难以置信。
王清聿也猛地抬眸,目光如电,在我和王瑾瑜之间扫过,带着深深的探究。
而王瑾瑜本人,更是猛地抬起头,清澈却总带着几分谨慎的眸子里,写满了惊诧与茫然,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老王爷***花白的胡须,沉吟良久,方才缓缓开口:“瑾瑜,他父亲骁哥儿,是为救老夫而亡,临终托孤。老夫怜他孤弱,族中又无甚亲近长辈,故而收在名下,悉心教导,盼他成才。但他成家后,需恢复本姓,另立门户,这是当初便说定的。晚辞,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离开琅琊王氏这棵参天大树,意味着放弃可能的泼天富贵和权势,意味着未来的夫婿可能无法凭借家族荫庇平步青云。
但我求的,从来不是这些虚妄的繁华。
想起前世那令人窒息的深宅岁月,那些表面笑脸相迎、背后冷嘲热讽的嘴脸,那些繁文缛节和无处不在的算计,若能换得自由身,心灵得喘息,哪怕日子清贫些,门户低些,又如何?
“晚辞明白。”我垂首,语气却坚定如磐石,“瑾瑜公子亦是王爷爷亲自教导,品性想必端方。晚辞不求闻达,只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若他心中并无旁人,晚辞愿与他相互扶持,安稳度日。”
老王爷深深看我一眼,那目光似能穿透皮囊,直抵内心:“容老夫思量一二。”
出乎意料,第二日便有了回音。
老王爷竟似颇为欣慰,将我与王瑾瑜一同唤至书房。
他打量着并排站立的我们,眼中竟有几分慈和的笑意,取出一对质地温润、雕琢着如意云纹的羊脂白玉佩递与我们:“往后,便是一家人了。望你二人相互体谅,同心同德。”
走出书房,我与王瑾瑜并肩而行。
初夏的阳光透过廊庑的雕花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想到往后要与前世需唤一声“三叔”的人过日子,脸颊不免微微发热,心绪复杂难言。
侍从远远跟着,气氛有些凝滞,只闻脚步声声。
我定了定神,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一个宝蓝色绣着青竹暗纹的香囊递过去,声音尽量平稳:“三郎若不嫌弃,且收下。里面是些安神的药材,晚间置于枕畔,或可助眠。”
他微微一怔,双手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掌心,带来一丝微凉触感。
他亦从袖中取出一个细长锦盒,递给我:“昨日在库房寻了许久,觉得此物或合姑娘心意。”
我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蝶恋花造型,做工极为精巧,蝶翼轻薄灵动,花蕊处缀着细小圆润的珍珠,流苏垂下,行走间定然环佩叮咚,清雅不俗。
既不逾制,又显精致。
比起易碎的玉饰,金器更合我意——我家乃将门之后,祖训便是务实坚韧,不尚虚华浮夸。
他显然是打听过我的喜好与家风的。
这份用心,让我心下稍安。至少,他并非全然被动,也对这门亲事有所期待。
“我很喜欢。”我对他展颜一笑,试图驱散那份不自在,“只盼你不觉得我今日之举唐突便好。”
他怔住,随即眉眼微弯,清俊的脸上竟有了一丝腼腆而真实的暖意,仿佛冰雪初融:“林姑娘很好。”
一句话,竟让我耳根莫名发烫。
夸人都这般直接么?不带丝毫世家子弟惯有的迂回客套。
我忙岔开话,掩饰瞬间的慌乱:“叫我晚辞便好,家中父母皆唤我阿凝。”
他似想到什么,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老王爷应同姑娘说过,***后需改回本姓,自立门户。”
我不解看他,等待下文。
“家父亦姓王。”他眼中笑意更深,带着几分无奈与了然,“正因同姓,老王爷当年才觉缘分匪浅,收我为义子,也免了外人诸多猜测。”
我恍然,想起昨日老王爷那郑重其事、仿佛我要做出多大牺牲的模样,再结合此刻真相,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这老王爷,竟是忘了说最关键的一点!
王瑾瑜见状,也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竟学着老王爷平日抚须沉吟的腔调,压低嗓音,惟妙惟肖地复述:
“小丫头一眼就相中了你,连你以后要离府自立都不介意,老夫光顾着感慨这孩子心思剔透、不慕虚荣了,都忘了同她说,你改来改去,还是姓王!咱们这缘分,断不了!”
连老王爷说这话时习惯性用拇指捻动玉佩的小动作都学得惟妙惟肖。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顽皮逗得笑得前仰后合,连日来的阴霾仿佛都散去了不少,下意识抬手捶了他胳膊一下,嗔道:“你可真会学!”
他闷哼一声,脸上却带着笑:“林姑娘手劲不小。”
我顿时赧然,连忙收手,脸上飞红:“对不住,我自小习武,一时忘了分寸……”
“无妨。”他揉了揉胳膊,眼中笑意未减,“应当没折。”语气里带着些许戏谑。
我下意识伸手去捏他臂骨检查,触手虽不似武将般虬结,却也骨骼坚实:“还好,没事!”真怕自己没轻没重,把未来夫婿捶出个好歹。
抬眼,却见他耳廓悄然泛红,一双清亮的眸子静静望着我,眼底似有涟漪微漾。
我这才察觉举动过于亲昵逾矩,慌忙松开手,偏开视线,只觉脸上热度更甚,心如擂鼓。
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尴尬,却又有种奇异的暖流涌动。
寂静中,旁边忽然传来他低低的、压抑不住的笑声,清朗悦耳。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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